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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番外八 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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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番外八 ◇

◎日常◎

“是不是有人欺負你?”

阿朝搖頭。

“那……是戲不好看?”

阿朝還是搖頭。

“那怎麽突然就哭了?”

阿朝不說話。

長街細雨如織, 街邊的小販冒雨收攤,外出游玩的行人匆匆忙忙往家趕。

賣糖葫蘆的攤販沒想到收攤前還等來了今日最後一單生意。

謝昶將人暫時放到一側屋檐下避雨,正要掏錢, 小攤販笑得滿臉褶:“郎君想買糖葫蘆哄夫人呀, 可夫人哭得傷心, 一根怕是不夠哄的。”

草靶上還插著兩根糖葫蘆,謝昶回頭看了眼小姑娘,“都要了。”

小攤販滿心歡喜:“好嘞。”

阿朝抱膝坐在廊下臺階上, 半張小臉埋在膝蓋中間,眼眶通紅, 豆大的淚珠無聲地往下落。

她如今瘦得厲害,下巴尖尖,兩邊的肩膀骨骼突出, 纖細的腰身還沒有他手掌寬,謝昶背她的時候都硌得痛。

阿朝哭著哭著,眼前就多了兩串紅亮誘人的糖葫蘆,她咬緊下唇,沒有伸手去接。

謝昶半蹲在她面前,緩緩說道:“別哭了好不好,哥哥都不知道怎麽哄你了。”

阿朝眼尾通紅, 連面頰薄薄的一層皮膚也微微泛了紅,尤其聽到那聲久違的“哥哥”, 心口像被什麽壓迫著, 越是想抑制眼淚, 哭得越是狼狽。

謝昶伸手摩挲她面頰的淚水, 輕嘆了口氣, 喃喃道:“我的阿朝長大了, 哥哥哄不好你了。”

阿朝原本還壓制著情緒,聽到這話幾乎是一瞬間淚眼滂沱,止不住地大哭。

他是夫君,也是哥哥啊。

他們是夫妻,她可以詰責他的隱瞞,痛恨他不顧惜自己的身體,自私地承擔所有,她可以冷落他,將一身針尖麥芒朝向他。

可她沒有辦法怪罪疼愛自己的哥哥。

從她出生那日開始,他便無微不至地照顧她,因這難以擺脫的連心蠱,為她疼,為她苦,為她受盡牽累,為她付出一切。

腦海中走馬燈一般閃動無數的念頭,瓊園受苦的日日夜夜,他是不是也相當煎熬?揚州進京一路,她病病歪歪,吐得昏天黑地,他是不是也一樣會難受?梁王府上那一道道鞭子劈頭蓋臉打下來,他分明與她一樣疼啊,可當她被打得昏迷不醒時,他還是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;她被針錐刺傷,他匆匆忙忙地下山,蹲在地上替她輕抿拭指尖的傷口;甚至每月一次的癸水,往後的生子之痛,無數次磕磕碰碰……她光能列舉出來的種種,三天三夜都說不完。

那毒蠱明明是有機會解開的,兩個人不再綁在一起,他完全可以再無顧忌地繼續疼愛她,做一對尋常的恩愛夫妻。

退一萬步說,他們未能及時趕到贛南,或者趕到時巫頌已經病體支離,甚至不在人世,這連心蠱一輩子解不開,他們也可以共享彼此的悲喜苦痛。

可他偏偏選擇了對自己最為殘忍的方式,只為讓她一輩子安然無恙。

他對她這麽好,她真的沒有什麽能回報他的。

謝昶沈默地等著她哭完。

小時候無論多委屈,一串糖葫蘆就能讓她止住眼淚,如今大了,他卻是對她束手無策了。

良久之後,泣聲漸漸地緩下來,面前卻倏忽伸過來一只手。

他詫異地擡眼,小姑娘卻只是默默指了指他手中的糖葫蘆。

既然買了,就別浪費。

以往他買來的那些吃食,她還能分給底下人,可糖葫蘆怎麽分?

謝昶眸中陰雲漸消,薄唇微微一動,遞給她一串糖葫蘆。

阿朝垂下腦袋,慢慢地咬了一口,不知為什麽,總覺得這串糖葫蘆比從前吃過的任何一次都要酸澀,她沈默地咀嚼著,大顆的淚珠落在糖霜上,也一並吃進肚子裏。

謝昶看著她吃完,喉結上下輕滾,良久才說道:“阿朝,哥哥答應你,往後會好好保護你,也好好保護自己,不會讓自己受傷。阿朝原諒哥哥這一回,好不好?”

阿朝吃完最後一顆糖葫蘆,垂著腦袋,唇瓣抿得緊緊的。

晚間,謝昶與阿朝在楊府用膳。

楊閣老與眾人非讓兩人多待幾日再走,盛情難卻,謝昶只好應下。

他這些年夙夜在公,難得有休假的時候,楊閣老又年事已高,下次再見不知在何時,幹脆趁此機會陪著楊閣老下下棋,喝喝茶,爬爬山。

阿朝也沒有閑著,濟寧盛產胭脂,有幾條街上全是胭脂鋪,能將胭脂做得聞名大晏,必有其優勢所在,阿朝有心把媚花奴做大做強,取長補短很有必要,一整日訪尋下來,人累得散架,收獲倒是不少。

一趟下來,竟遇上個會看面相的老板娘,聽說她是在京城開鋪子的,一直拉著她談天說地,又反覆打量她的面相,說她原是個有潑天富貴的,只是人一直愁眉苦臉,把福氣都趕跑了。

她一直是有福氣的,從前玉姑就這麽說,可她的福氣不在於進京攀高枝嫁入梁王府,而是遇到了哥哥。

有這麽一個願意護著她,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人,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。

那老板娘為人也親和,一直拉著她的手道:“夫人生得多好看呀,要眉開眼笑的才好,多笑笑才招福氣呀。”

慢慢地崖香就發現,這幾日夫人的胃口好了不少,能吃能睡,甚至遇到聊得來的胭脂鋪掌櫃,還能與人家相談甚歡。

盡管依舊不與大人同房,也不與大人說話,卻不似從前那般刻意回避了。

在濟寧的最後一日,阿朝去了趟寶相寺。

寶相寺香火旺盛,素來有“東土第一道場”的美譽,有幾名胭脂鋪的掌櫃都提到寶相寺,說不管是求子求姻緣,還是求平安順遂,這裏的菩薩最靈驗。

阿朝求了兩枚平安符,一枚放入自己的香囊內,另一枚……找機會再給他吧。

只是沒想到這平安符還沒來得及送出去,北直隸的暗探突然傳來消息,說河間府民眾聚集暴-亂,已經有幾名官員和勳貴被亂民糾集打死。

宿酈提了幾個人,謝昶面上陰沈,阿朝在一旁也聽得心驚膽戰的,謝昶反應過來,就讓她先去睡。

阿朝哪裏睡得著,召來淩硯一問才知這事何等棘手。

“和正當購買的不同,勳戚手裏的很多土地都是非法吞占,還有災害之年從農民的手中坑蒙拐騙奪來的,老百姓沒有地,沒有糧食,卻還要被迫繳納無地之稅,活不下去,只能反了。其實貴戚手裏的莊田一直是大晏長久的積弊,也是陛下心中的癥結,貴戚那頭不好撕破臉面,可底層百姓又因此民不聊生……”

“這事兒從前是內閣在管,大人從做左都禦史的時候,就開始暗中查這些皇親貴胄暗地裏的齷齪,有罪證在手,日後想要收回土地才好軟硬兼施。可這是我朝百年以來的弊病,一時半會沒法清除徹底,沒想到眼下竟引發了民變,這回恐怕鬧得挺大的。”

阿朝眨了眨眼睛,原本以為哥哥手中拿捏不少罪證,頗有種只手遮天倚勢淩人的權臣範,沒想到竟有這方面的原因。

深夜,屋內一燈如豆。

阿朝睡在床上輾轉反側,驀地聽到屋門一聲輕微的響動。

熟悉的松木氣息。

幾個月以來,兩人分房睡,他從未主動踏入自己的屋子。

阿朝閉著眼睛,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,床外側微微陷下去一塊,他坐到了自己身邊。

良久之後,那道低低沈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“明日一早,我出發趕往河間,讓淩硯護送你回京,可好?”

阿朝聽到河間府出事,就隱隱感覺他要去一趟,她面朝床內緩緩睜開眼睛,“一早是多早?”

聽著更漏的聲音,只怕已經子時了。

謝昶沒想到她會開口問他這個,沈吟片刻,如實回道:“明日寅時,準時出發。”

那就只剩兩個時辰了。

阿朝眼底閃過一層淚意,從枕下掏出那枚小小的平安符,緊緊握在手中。

“阿朝,你哭了是不是?”

謝昶心口隱隱作痛,屬於她的體征如此清晰,根本瞞不過他。

阿朝忍著眼淚,輕輕說道:“宿酈說,河間府很危險,好幾名官員都被……”

“我答應你,”話音未落,被男人低緩堅定的嗓音打斷,“一定毫發無損地回來。”

面頰覆上來一只溫熱大手,將她掛在面上的淚珠一點點抹凈,阿朝終於忍不住,將那枚平安符塞進他手中。

謝昶指尖撚了撚,意識到是什麽,唇角微微彎起:“這是你替我求來的?”

阿朝咬唇道:“我為自己求的,你的是順便。”

謝昶握住手中的平安符,溫溫熱熱,還有她掌心的溫度,他緊緊握著,放到唇邊吻了吻,“阿朝,既是你替我求的,不如親手替我縫進衣袍,好不好?”

阿朝冷聲拒絕:“我繡活不好,你也不是不知道。”

謝昶道:“縫在衣物裏面,不需要繡活,也無人瞧見。”

“不用縫進衣物,塞在香囊裏也可。”

謝昶仍然堅持:“一路策馬狂奔,中途弄丟就不好了……”

阿朝猶豫片刻,終於咬咬牙,起身披了件外氅,下床去找繡筐。

謝昶在床邊點了燈,將帷帳內照得亮堂起來,他這才看清小姑娘一雙通紅的眼和面上淺淺的淚痕。

阿朝已經許久未與他共處一室,見他目光像鉤子般盯著自己瞧,不由得垂下頭,低聲催促:“還不快將外袍褪下。”

謝昶順勢解了衣帶,褪衣時卻遲疑片刻,只敞開衣襟,翻出衣袍的左半邊內襯,“冬夜天寒,更深露重,我就不脫衣了,你看著縫吧。”

阿朝:“……”

阿朝穿好針線,生硬地靠近他面前,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,溫熱的呼吸就落在她額頭,堪堪就要碰到。

她咬咬牙,將他胸口衣襟敞得再開些,想找地方下針,可屋內燈火始終有限,縫補又是個精細活,還是在他心口的位置,這怎麽縫啊!

可一想到他馬上要走,先前的怨氣早就散了大半。

她只好調整角度,再湊近些許,指節卻無意識碰到他薄薄的中衣下,胸前堅實繃緊的肌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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